探寻通往精神世界的理想之路——评毕飞宇长篇小说《欢迎来到人间》

2023-09-08 09:40:50 来源：河北日报收藏

【资料图】

十五年，可以改变许多事，也足以使一位作家“把自己像一个雕塑一样重新雕刻一遍”，完成自我更新。毕飞宇带着写了整整十五年的长篇新作《欢迎来到人间》（人民文学出版社2023年7月出版），再次出现在读者的阅读视野。在经历了历史、哲学、世俗、审美等阶段的数次艺术转型之后，这一次，他将笔触深入当下，选择对时代发声，铺陈出一部当代人的精神史和救赎记。

小说开篇，一组细腻、宏阔的“长镜头”将读者带回二十年前，第一医院外科医生傅睿的出场，拉开了故事的序幕。作为第一医院重点培养的外科医生，他不仅是患者心目中的“白衣天使”，更是众多医生羡慕的对象、护士眼中的“偶像派+实力派”。然而光鲜亮丽的外在，无法掩饰他内心深处面对自我时的精神焦灼。他从小按照父母的安排顺利成长，后来成为第一医院的“好医生”。可以说，他自始至终都生活在“别人”创建的完美人设中，人生之路的顺遂和周围人的赞扬，却造就了他的自我迷失。正如李敬泽所言：“傅睿的特殊之处并不在于他努力做别人眼里的孩子，而是他一直不知道，自己除了是别人眼里的孩子还能是谁。”少女田菲因手术并发症去世，使他的精神世界几近崩塌。在傅睿身上，读者能够深刻感受到，现实世界挤压之下人们的精神疼痛。

毕飞宇一向敏于对人性和人物内心世界的开掘，在这部小说中，他继续为读者敞开了一个无限丰富、深入的精神世界。小说有两条叙事脉络，一条是故事情节的发展，另一条则是傅睿的心理活动。这两条脉络相互缠绕、勾连，建构了两个世界——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现实世界是荒诞的，精神世界的建构也难以为继。傅睿在医患纠纷之后，内心十分煎熬。他梦到手术后处于康复期的老赵死了，于是半夜去老赵家中探访。老赵深受感动，提笔写稿，文章见报后，医患纠纷不但没影响到傅睿，反而让他成为社会名人，并参加了“骨干培训”。在培训中又因一次偶然事件，傅睿凌晨打扫楼道的行为被培训中心主任发现，被大加表扬。

除主人公外，小说还展开了一系列当代群像书写。护士小蔡来自乡村，想尽一切办法融入大城市的生活。她追求真正的爱情，憧憬拥有像傅睿一样的伴侣。但在经历了若干次爱情后，最终成为富豪的情人。傅睿妻子敏鹿无限渴求丈夫的爱，享受丈夫优渥的家境，又不得不忍受丈夫的冷淡，努力扮演一个好妻子的角色。傅睿的父亲老傅把一生奉献给医院的建设，最终却难以得到别人对他医生身份的认可。他将这种诉求付诸儿子身上，可是儿子也不理解他，一句“你又不是医生”足以击垮他的内心。郭栋出身贫寒，凭借自身努力来到第一医院工作，秉持“享受生活，只争朝夕”的处世哲学，在现实世界中游走自如，然而在妻子眼中他始终是一个乡下人。

小说并没有止步于对当代人精神世界的揭示，而是更多表现人们进行自我救赎的理想和努力，这就显示出毕飞宇作为小说家的责任与担当。小说以救赎为主题。作为一名医生，傅睿是救赎者，也是被救赎者。他竭尽全力拯救田菲的生命和小蔡的灵魂，其实也是在拯救自己。面对因疾病而改变面容的少女田菲，他向她保证“我可以把你还给你”。也许正是在这个女孩身上发现了生命的本真，才让他对其无限偏爱，而这种本真恰是他生活中所缺失的，仿佛拯救了田菲，就找到了最真实的自己。面对小蔡的堕落，傅睿坚定地要去拯救她的灵魂，无论成功与否，他都没有放弃对现实世界的抵抗。

小说以敏鹿的梦境收尾。梦中，他们一家三口一路向北，前往北方的冰雪之国，然而途中横亘的一条河流阻挡了他们的去路。正当他们站在此岸迷茫地遥望彼岸时，儿子已从河流的冰面出发到达彼岸。显然，这是一个探寻的梦，也是一个明亮的梦。梦境的意义在于，它以无意识的方式补充现实中的情感缺憾，丰富人们的精神世界。正像弗洛伊德所说：所有的梦是愿望的达成。如果说小说人物在现实世界中还无法抵达精神彼岸，那么作者在梦境中则探寻出一条由现实世界通往精神世界的理想之路，正如作者所说：“冰不只寒冷，冰也是通途。只要有足够的严寒，所有零散都能结成一块整体的冰，一切将畅通无阻。”这个梦境为小说增添了超现实主义色彩，更为读者留下一丝温暖与光明，同时也让读者感受到毕飞宇作为小说家的理想追求——对当代人精神症候的关注与疗愈。（贺姗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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