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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中国面临的科技竞争形势空前严峻。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为遏制中国的发展，在芯片等技术领域都对中国实行了封锁。为了保证中国的国家安全和国际竞争力，在“卡脖子”技术上实现突破就变得尤为重要。在这个过程中，用好产业政策无疑是非常关键的一点。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上个世纪日本的高速成长中，在芯片和第五代计算机两大高科技领域寻求对美国的突破和超越，最后取得了的“一胜一败”的成绩，可以为我们思考产业创新政策提供很多有益经验和教训。芯片大战之胜上世纪70年代，日本在经过多年的发展之后已成为当时世界的经济强国。但是，1973年石油危机的到来让日本认识到自己这样一个资源稀缺的国家很难靠以传统重工业为主的产业结构在世界立足。基于这种反思，日本开启了向高技术产业的转型之路。由于芯片技术在高技术产业应用广泛，因此芯片技术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日本重点发展的产业之一。此前，日本通过为美国企业代工、与美国企业合作研发等方式，已经积累了一定的芯片制造基础。不过，在前沿技术，尤其是当时刚刚出现不久的内存芯片领域，依然面临着被美国“卡脖子”的困境。为了扭转这一局面，日本决定动用举国之力对该行业的一些关键技术进行攻关。1974年，在日本通产省的牵头之下，富士通、日立、三菱、日本电气和东芝等五家公司联合启动了“超大规模集成电路”（The Very Large Scale Integrated，简称VLSI）研究项目。该项目从各成员公司抽调技术人员组成研发小组进行技术攻关，并由通产省官员和各公司领导组成了项目理事会。项目的研究经费由日本政府和成员公司分担，其中日本政府筹资720亿日元，各公司则根据比例提供相应的配套资金。根据约定，所有参与项目的公司将平等享受研究结果带来的知识产权，技术的商业化则由各企业分别承担。VLSI的成效十分显著。在整个项目期间，日本共获得了一千余项发明专利，并在很多关键技术领域取得了重大突破。在技术攻关取得胜利后，参与VLSI的企业又通过它们强大的工业能力迅速将这些新技术转化为了产出，并凭借其质优价廉的特征迅速在国际市场上取得了优势。到80年代中期，日本在全球芯片市场上所占的市场份额已经上升到了40%以上，超越美国成为了全球第一的芯片生产大国。到1990年，全球的十大芯片企业中，日本占据了六家，日本电气、东芝和日立位列前三。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内存芯片领域，日本企业的产品无论是在质量、价格，还是交货时间上，都对美国同行形成了碾压之势。最后，甚至连发明内存技术，并曾一度在这一市场上占据垄断地位的英特尔也不得不在日本企业的冲击之下黯然退出了该市场。尽管在日本芯片产业强势崛起之后，美国迅速对其采取了遏制措施，但这并没有对日本在该行业的地位造成太多影响。直到个人计算机兴起，中央处理器取代内存成为了最重要的芯片，美国才凭借在中央处理器上的技术优势重新超过了日本。第五代计算机之败VLSI项目的成功让日本认识到了举国体制的力量。上世纪80年代，为了在高科技领域进一步确立优势，日本决定如法炮制，用同样的方法开展对第五代计算机的攻关。所谓第五代计算机，是当时的人们对未来计算机的一种设想。在那个年代，人们习惯于按照计算机采用的电路工艺来为它们划代。按此标准，前四代计算机分别是电子管计算机、晶体管计算机、集成电路计算机和超大规模集成电路计算机。那么，新一代计算机会是什么样呢？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日本政府委托了时任东京大学计算机中心主任的元冈达对此进行了研究。在经过三年的研究之后，元冈达于1981年提交了一份长达89页的报告。报告认为，和过去历代的计算机不同，未来计算机的突破很可能不会来源于硬件工艺，而会来于体系架构和软件的创新，因此对第五代计算机的探索应当侧重于架构方面。这个观点得到了日本政府的赞同。为了迅速对第五代计算机实现突破，日本政府决定效仿VLSI项目的做法，由通产省牵头，联合数家大公司成立了第五代计算机研究所。研究所从各项目成员单位抽调精干的研究人员组成研发团队，并由当时著名的青年计算机专家渊一博（Kazuhiro Fuchi）担任所长，进行统一协调。在资金方面，通产省计划在十年内投入一千亿日元，同时由参与项目的公司按照比例投入配套资金。需要指出的是，在进行VLSI项目时，日本是一个技术的跟从者，因而其研发需求是相对明确的。而相比之下，第五代计算机则完全是一片空白领域，因而日本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发展。虽然根据计划，研发的重点已经被设定为架构方面，但究竟应当选择哪一种架构进行突破口却并不明确。在当时的世界上，已经有了几种关于新一代计算机架构的方案，其中基于函数式编程语言LISP的函数机是相对成熟的，参与项目的专家也大多倾向于这一技术路径。然而，渊一博却倾向于将相对不成熟的基于逻辑程序语言Prolog的逻辑程序机作为主攻方向。他的理由有两个：第一，在他看来，第五代计算机应该可以实现人与机器用自然语言交互，而要达到这一点，Prolog就要比LISP合适。第二，LISP语言是美国人发明的，而美国是日本最主要的竞争对手，所以绝不能沿着它的道路去发展自己的计算机事业。尽管从纯技术角度看，仍然有很多专家不认同渊一博的看法，但在民族主义情绪的裹挟之下，他们也很快倒向了Prolog方案。然而，后来的实践证明，基于Prolog的逻辑程序机并不是一条正确的发展道路。经过数年的研发，日本并没有在这一方向上取得预想的成果。尽管在砸下了大量经费之后，研究团队也开发出了样机，但其性能却并没有比之前的计算机有明显的进步。最终，第五代计算机项目这一凝结着日本大国雄心的项目只好在悄无声息中无疾而终了。就在日本埋头研发第五代计算机的时候，全球计算机市场已经从大型机时代进入到了个人计算机时代，而日本由于将过多的资源投入到了第五代计算机的研发上，因此就错失了个人计算机发展的先机。而在个人计算机发展上的落后，又进一步导致了日本在中央处理器技术上的落后，这让其通过VLSI研究项目在芯片市场上获得的优势得而复失。日本“一胜一败”的启示复盘日本对芯片和第五代计算机的研发，不难看到在这两个技术攻关项目当中，日本采取的做法是高度相似的，但最终结果却截然不同。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差异呢？其根本的原因，是两个项目的研发目标存在着根本不同。在对芯片技术进行攻关时，由于美国已经对相关技术进行了充分的探索，因此日本就只需沿着美国的发展路径进行相应的研发即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投入足够的人力、物力，就很容易取得技术的突破。与此同时，由于美国企业已经培养起了相应的市场需求，因此日本一旦在相关技术上取得了突破，后续的商业化也会十分容易。这就使得所有参与项目的企业都有非常高的积极性，其研发的效果自然也就非常高。相比之下，在对第五代计算机进行研发时，由于并没有现成的参考对象，因此研发的成败就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对未来发展路径的判断。在现实中，技术的演化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一个技术要最终胜出归根到底要经历市场的检验。然而，在日本选择第五代计算机的发展路径时却完全没有考虑到市场的因素，而仅是基于专家对技术走势的判断就作出了决定——甚至在这个过程中，还夹杂了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最终，这导致了整个项目的失败。从日本的实践可以看到，在目标正确的前提之下，产业政策的力量可能是巨大的。它可以有效凝聚全社会的力量，迅速实现技术突破。不过，如果目标选择有误，那么其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在实践当中，由于行政官员和技术专家对于市场的敏感性通常较低，因此由他们在挑选技术发展路径时经常会出现偏差。正是由于以上问题，现在的学术界普遍认为，像日本这样选择道路重点扶持的所谓“纵向产业政策”基本是不可取的。取而代之的是，应当采用“横向产业政策”，即通过解决发展中的基础问题，为发展创造更好的环境和条件来促进发展。具体到扶持技术创新问题上，政府的主要任务就是支持基础科学和技术的突破，而对于更为具体的应用技术的发展路径，则不应该插手过多。从根本上讲，所有应用技术的都源自于基础科学和技术的组合，只要它们取得了突破，应用技术就可以在其基础上发展起来。因此，出于扶持技术发展的需要，政府应当倾听市场诉求，找出企业最关心的基础科学和技术，组织项目进行攻关。在进行攻关时，可以借鉴日本的做法，通过政府牵头、企业参与的形式集中力量进行攻关，并约定对成果的使用权分享方案。一旦这些技术取得了突破，就由企业负责将它们商业化，政府则可以通过政府采购产品等方式进一步进行扶持。通过这种方式，就可以有效避免事先选择发展路径带来的风险，最大可能将市场的力量和政府的力量结合起来，有效发挥产业政策在推进技术创新中的力量，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文章来源：数字社会发展与研究，作者：陈永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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